但这道理即便是少林僧人,也并非人人皆知。因为一个人的武功越练越高之后,在禅理上的领悟,自然而然会受到障碍。在少林派,这叫做“武学障”,与别宗别派的“知见障”道理相同。两百年来武功第一的玄澄,就是参破不了“武学障”,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引致走火入魔,经脉尽断。实际上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求杀生,两者背道而驰,相互克制。

故而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方能练得越多,但佛法修为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不屑去多学诸般厉害的杀人法门了。参不破“武学障”,强练“少林七十二绝技”会积成内伤,这是根本的原因,但表现的形式,却又各不相同。这是因为“少林七十二绝技”,均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就是内功,“用”为运用法门,则为外功。

萧远山与慕容博两人所练之功法,与玄澄在“体”、“用”两道的修习上,其实各有不同。萧远山与慕容博两人本身原有上乘内功根柢,因而他们所习的仅是“七十二绝技”的运用法门,虽有损害,却一时不显,须经多年才会积成严重内伤,且还可根治。而玄澄则是“体”“用”两道皆练,更是深修,如此已是伤及本元,不但容易走火入魔,且无救治之法。

而同样濒临走火入魔之危的鸠摩智,与玄澄又有不同。鸠摩智在练“小无相功”之前,他的积成内伤的形式与萧远山、慕容博是一样的,本来他仅用“小无相功”去催动少林绝技,也不会危及本元。但是鸠摩智最不应该的是,在强练多门少林绝技之后,欲融会贯通,强行想将数项绝技并而为一,更又次序颠倒。“少林七十二绝技”中,刚柔功法不同的两门绝技不能同练,鸠摩智虽用“小无相功”同具一身,但要将刚柔功法不同的数门绝技合并为一,只会加剧他体内佛道两门内功的冲突。

比如“拈花指”与“摩诃指”在外功上虽同是指法,但内功却刚柔有别。鸠摩智身具佛门刚阳内功,再练道门阴柔“小无相功”,又少练了“小无相功”的“冲脉奇经”,体内本就存在两功相冲。如此强行合并少林绝技,颠倒次序,无疑是点燃了体内的炸药桶,就把他推向了走火入魔的边缘。(注:这里主要按照新修版小说的设定,老版小说鸠摩智走火入魔,是强练了《易经筋》)但不管是“体”“用”两道皆深修的玄澄,还是仅练运用法门的萧远山和慕容博,亦或是强行将数项绝技并而为一的鸠摩智,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贪多务得,不仅仅只是修炼一门少林绝技。

因此,说修习少林绝技需要用高深的佛法去化解,不然会积成内伤,引致走火入魔,主要还是针对修炼多门以上绝技的人而言的,并不能一概而论。不然少林寺中,练武的便都会是内伤缠身之人,这层明显不是。以此来看萧峰,就会发现,萧峰修习的少林绝技,还远未到达需要以高深之佛法来化解,才不会积成内伤,乃至引致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是因为萧峰就只练了一门少林绝技而已。萧峰所练的少林绝技仅有一门,远未到须以佛法化解戾气,避免内伤的地步,何况萧峰本就是大有慈悲心之人。这里需要先明确一点的是,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中对“少林七十二绝技”的设定,与其他小说尚有不同。比如“龙爪手”在《倚天屠龙记》中,乃是空性所练的“七十二绝技”,但在《天龙》中,却明显不是“少林绝技”七十二门之中的武功,跟“罗汉拳”与“韦陀掌”类似,只是普通的少林功夫。

另外“擒龙功”是不是“擒龙手”的升级版,算不算少林神功,尚还存疑,假如是擒龙手,那就是只是少林中较为高明的擒拿手法而已,跟“龙爪手”、“鹰爪手”、“虎爪功”、“金刚指”(区别大力金刚指)、“握石掌”等等,同样不在“七十二绝技”之内。萧峰师从玄苦大师,七岁开始就跟随他学习少林武功,直到十六岁遇到汪剑通方止,足有九年修习少林武功的时间。

这九年萧峰不但练到了正宗的少林内功,更是学到了不少少林的外门功夫,但就“少林七十二绝技”而言,他就只练了一门“降魔掌”而已。这是因为玄苦大师本身就只会两门少林绝技,分别为“降魔掌”和“燃木刀法”,而少林向有门规,不教俗家弟子一门绝技以上。因此玄苦既教了萧峰“降魔掌”,就不会再传其他的绝技,“燃木刀法”萧峰是断然不会的,其他绝技玄苦自己也不会。

这一点,小说中玄慈在力证萧峰不会“摩诃指法”,不是杀害智光和尚的凶手时,说得很清楚。(玄慈):“……敝寺历代祖师传法授徒,均以佛法为首,武学为末,僧众若孜孜专研武功,于佛法的参悟修为必定有碍。就算是俗家弟子,敝寺也向来不教他修炼一门绝技以上,以免他贪多务得,深中贪毒。乔峰曾由玄苦师弟授以‘降魔掌’,玄苦师弟自己不会‘摩诃指法’,乔峰亦未跟别的少林僧学过武功,此节老衲深知,决无错误。

”新修版《天龙八部•第三十九章》其实不只是萧峰,少林诸僧像“玄”字辈一代,大多也仅是身拥两门绝技,大都自扎根基的“罗汉拳”学起,学到“降魔掌”或“般若掌”而止,然后再看是否选练一门路子相同的绝技,进行深修。原因就是前面所言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中,许多刚柔功法不同的两门绝技,并不能同练。像玄慈就是在四十岁时,学成了“大金刚拳”,内力走了刚猛路子,自此练功法轻柔的“般若掌”便生窒碍,后来还是在天台山得萧峰放空掌力,才助他悟成此功,他也由此得以身兼两门绝技。

还有就是“七十二绝技”本就难练,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练成其中一项。而且少林历代祖师传法授徒,均以佛法为首,武学为末,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求杀生,各项绝技练到精处高处,总之不过在武学上胜人一筹而已。佛门僧侣既然能以一项绝技练精胜人,就自然不会再强求去练更多门杀人的绝技了。(玄慈)说道:“各位大师,敝寺虽有七十二项绝技,但一来每一项功法均极难练,纵是天资卓异之人,一生亦不易练成一项,何况各项绝技练到精处高处,总之不过在武学上胜人一筹而已,既能以甲门功夫胜人,便不必再以乙门功夫胜人,至于丙门、丁门,更加不必去练了。

新修版《天龙八部•第三十九章》而心无所住,不会贪多务得,不练更多的绝技,自然就不会深陷于“武学障”之中,那自然不会深积成内伤,就更不会有走火入魔之危了。因此,少林历代僧众,出现像玄澄那样的高手,是少之又少的,两百年就只出一个,像玄慈练成“大金刚拳”的也是百年一个的人,而像玄澄那般练至走火入魔的就更少了。

可见只练一门绝技的萧峰,就更谈不上需要以高深佛法去化解戾气,避免积成内伤了。更何况,自小得玄苦佛法熏陶的萧峰,本就是大有慈悲之心的人,他学少林绝技,哪有戾气可言呢?这也是玄慈会托付玄苦传功萧峰的原因之一,为的就是不让萧峰误入歧途。不过在羽菱君个人看来,扫地僧“欲想武功有成,须先佛法有为”的思想,应当会使少林武学一道的发展出现停滞,乃至固步自封,或许这也是后来一个火工头陀,便能使少林武学衰落的原因之一,当然这就是另一番论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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