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这个人却永远清晰的站立在你面前。这老头,他整个相貌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几下子便深深的刻在你记忆的屏幕上。“小四锅”当然也是绰号,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活着的爷爷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么一个憋屈的小名。爷爷是个文化人,在小四锅能够记起事的时候,总见爷爷每天都用家里的竹凳充当桌子练习毛笔字。爷爷到底写些什么,小四锅不明白,确切地说他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作为文化人的爷爷为什么要给小孙子取这么个经常叫小伙伴们取笑的小名呢?而不是与英雄电视剧中人物一样优雅而别致的名字。据说是“为了好养”。可是他找不出“小四锅”与“好养”“不好养”存在什么联系。成年后小四锅也未做仔细推敲,大约是那种以为“贱名者长生”的心理使然。小四锅一直都记得爷爷是心疼小孙子的,整个家族里的孙男孙女们就他最小,所以爷爷特别关照,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就想到他。

设若小四锅被其他哥哥姐姐欺负了,爷爷会在他们的耳朵眼儿里吐上一大滩口水——叫你们不长记性,以后胆敢再欺负小孙子。现在,爷爷走了,隔壁的麻老邪也走了,小四锅是成年人了。他要把他从麻老邪那里看到的和听到的故事都在这里说一说。母亲说爷爷当年都快师范毕业了,由于兄弟间急着闹分家,爷爷只有半途而废,重新返回田地里。

爷爷不算真正的文化人,但怎么也是“半个秀才”。母亲希望小四锅能继承爷爷的文化基因,变成一个会“写字”的人。怀揣着母亲的寄托,小四锅努力搜寻童年的记忆。小时候,他看不懂爷爷在皱巴巴的草纸上写过些什么,倒是对隔壁麻老邪家的那个门洞好奇万分。也许在小四锅出生以前,麻老邪家的门洞就已经存在了。门洞的年龄固然比小四锅还大,以至小四锅认为大门上本该有这样的一个黑洞。

他问爷爷“我们家的大门咋没洞呢?”门洞,顾名思义,就是以前农村大多人家大门上的一个小装置,它的存在可以方便主人家的家畜进出房屋。在主人外出干活的时候,急着下蛋的母鸡、觅食的懒猫、鬼鬼祟祟的土狗、浑身烂泥的瘦猪……都可以通过这个装置自由进出。日积月累,门洞越来越大,越来越不规则,看上去极其碍眼。小四锅猫着腰,几次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却每次都望而止步,它就像一个大怪物张着的准备吞噬小孩的嘴,叫他一身冷汗。

麻宅门洞。它成了杨冲村民窥见麻老邪生命轨迹的窗口。不管什么时节,一个黑乎乎的窟窿,大家往里可以看到很多奇闻异事,很多人性。只要你也与小四锅一样,在那里无休无止地坚持。麻老邪就像他的名字那般唬人。在小孩子的脑海里,他的名字和沦落到本村要饭的“叫花子”一样叫人毛骨悚然。小四锅对叫花子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起源于一次妈妈在灶房里做饭,吩咐小四锅去屋外拾干柴,顺便可以得到一个妈妈亲手捏的“沽巴团”(饭团)做为奖赏。

万万没想到何时门口站着一个要饭的叫花子,推开门,小四锅几乎要和他撞个满怀。见他耷拉着腰,满脸污垢,衣着褴褛,手上拿一个带缺口的烂碗,小四锅随即吓得魂飞魄散,但却不知如何逃跑,双腿哆嗦不听使唤……恐怖的画面很长时间出现在他的噩梦里。杨冲的孩子们就是这样把麻老邪和叫花子划成一类,仿佛他们会把小孩子们嘎吱嘎吱的嚼碎了吃掉似的。

由于是邻居,还因为年龄的增长,小四锅对麻老邪的恐惧没有其他孩子强烈。终于在一个下午,他透过门洞,张望里面的景物。尽管他还是心里发毛,无法顺畅呼吸。“——啊!——”麻老邪发出一记响亮而冗长的声音,快结束时再往上提,让这个“啊”听起来颇有几分惊悚,又好像他对自己的一生触发了某种沉重的顿悟。从楼上传下来的古怪叫声,小四锅仿佛触电一般,瞬间从地上蹿起,魂飞魄散。

顿足定神后,确定是麻老邪的梦魇,他在睡觉的时候经常发出这种突长突短的怪叫。小四锅反倒像是被磁铁吸住一样,继续汗流浃背地往黑洞里张望。幽暗的堂屋间,火塘里即将熄灭的柴火无精打采地冒着几缕灰烟,三脚架上支着一口被烟熏得漆黑的老式开口锅。土墙上挂着一只火药枪,墙角东倒西歪地陈列着好多酒坛,烧酒味里掺杂着农药的气味——味道不应该是“张望”来的,但当时异常紧张的小四锅,不能很好地对自己的器官功能进行准确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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