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马上冲进来，给王月娥拉扯开。王红梅辍学了。据说去县城里卖菜去了。初中同学毕业25周年。刚巧那天也是我们班主任王月娥的生日。班长把能划拉的都联系上了，大家一起给老师过生日。天南海北的，飞机火车的，种地打工的，做生意开超市的。几乎全班到了三分之二。王红梅也来了，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不理人。毕业这些年，王红梅一直和我们不联系，依然还是上学时的性格，对老师不理不睬。
听说，王红梅离婚了，还带着一个几岁的孩子。我们王月娥从来不喝酒，那天居然喝了一杯白酒。然后，夸我们出息了，谁家的孩子多大了，谁在北京买房成大款了。我教学教了30年，虽然没教出一个清华北大，但我王月娥可以说问心无愧，我对得起你们每个人！然后，王月娥举杯干了，然后，我们扶着老师回家。老师喝多了。回来时，同学们大多数都喝喷了，回去找宾馆睡觉了。
只剩下我和班长，墙角坐着王红梅。方才大家聚会时，王红梅一句话没说，王红梅蓬乱的头发，疲惫的眼神，从手指的泥垢可以看出，她现在依然在卖菜，生活过得不怎么如意。王红梅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班长，你说咱老师对咱们够意思吗！老班长哑口无言。为什么不说话，老师对你们够意思，对我……为啥对我连个畜生都不如！王红梅眼泪哗哗的，连续喝了几杯啤酒，我和班长赶紧给按下了。
别挡着我！我再不说我就没机会了，你们别在老师面前装，她配做一个老师吗！我和你们一样，我也是她的学生，为什么对我下手这么狠！全班劳动掏厕所，让我掏男厕所，食堂包子剩下不够吃，让我吃馒头！我是畜生吗！凭啥啊！王红梅撕心裂肺！你们晚自习每人一个茶蛋，为啥没有我的！我不是学生吗！王红梅的眼泪和口水混在在一起。
别人出去竞赛得了一等奖，班主任给买个日记本啥的，我得了一等奖回来狗屁没有！下大雪，安排我出去扫雪，你们在屋里复习，把我冻得和煞笔似的，我不是人吗！凭啥啊！凭啥！王红梅死命的嘶吼，吓得服务员冲进来。班长赶紧把王红梅搂在怀里。王红梅趴在班长的怀来，哭得瑟瑟发抖。哭够了，王红梅回家了，说半夜还有去县城进蔬菜和水果，明天早上还要出摊位。
咋样，我不害得生活！看着王红梅的背影，鼻子有点酸。王红梅耸着棉裤腰，倔达倔达，像一个农村妇女。她本不该活成这个样子！她本不该活成这个样子！这是我们班主任刚才喝醉了，我们搀扶她回家，她在路上说的。班主任搂着我们，小声地说，方才在桌上我没胆量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她本不该活成这个样子！老师我实在是没办法，谁让我是老师呢！老师眼泪飞溅：我不想对她好一点吗！你说我这个脾气！我害了她！要说，王红梅的命运真是悲催啊。
王红梅的姥姥是我们学校的第一任校长。王红梅的爸爸是我们学校数学骨干，据说当年猝死在讲台上。王红梅的亲舅舅，给我们宿舍当后勤老师，王红梅的舅妈是食堂做饭的。王红梅可谓是教育世家。这么好的资源，王红梅没有享受到一点福利，相反，被班主任苛刻成一个傀儡。你们猜对了，王月娥就是王红梅的妈妈。我们中考毕业照，把王红梅从菜市场拽回来照毕业相，看着王红梅的脸上全是皴，指甲盖里全是泥垢，我们班主任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
王红梅和我们说，她恨透了她的妈妈，感觉她妈和她姥姥一个脾气。不允许家族动学校的一针一线。不允许家族占公家的一点便宜。记得，妈妈当班主任，骨干教师，学校奖励她妈妈一对枕巾和一瓶雪花膏。姥姥让妈妈马上给学校送回去。晚上，妈妈趴在小屋哭的那个伤心。王红梅说，感觉一家长被卖给了学校。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权利。王红梅说，爸爸周年忌日，姥姥杵着拐杖，杵着地直冒烟儿，吼着妈妈和舅舅还有舅妈：咱们家就出息他爸爸这么一个老师！别看他死了。
第二天，我们准备解散，各奔东西。我们几个特意跑到王红梅的青菜摊位，王红梅正扎着头巾，和一个大娘脸红脖子粗的争吵：三斤两块钱，还让我抹零，我还活不活了！我也得养家糊口啊。我们大家集体凑了5000块，班长转给了王红梅。王红梅没收：咋的，老铁，打发要饭的呢，我还能活！记得经常回来偶！下次回来陪你们多喝一杯，昨晚实在是憋屈够呛！谁让我是她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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