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不但笔画更少,形体也已化繁为简;不但字形向扁方发展,笔道也在变圆为折。扼要说来便是:秦小篆“不切实际地保留了较多的象形成分,使得笔划圆转、笔速迟缓”,隶书则“化圆为方,折笔简疾”⑦,是一种更有效率的信息传递工具。所以,许慎才会在《说文解字》里说:秦帝国统一之后,“烧经书,涤除旧典,大发吏卒,兴戍役”,没完没了搞事情,结果便是“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趋约易”——这些事全都摊到底层秦吏们的头上,导致他们有大量的文书工作需要去做;更容易书写的隶书,而非雍容华贵的钦定小篆,就成了他们一致的选择。

秦帝国灭亡后,小篆成了一种装饰性文字,有时会被用于碑额与印信。但留存至今的汉碑与汉简,主要是隶书,很难见到小篆。也就是说,秦始皇的“书同文”,实际上是失败的。♦ 东汉隶书所刻“汉故幽州书佐秦君之神道”,1964年出土于北京西郊。既然民间(主要是底层秦吏)已流行更易书写和辨认的隶书,秦始皇与李斯们“书同文”时,为何不在现成的隶书上做整理,反要另起炉灶推广更难写的小篆?这或许是因为,隶书的“出身”太过卑微。

关于隶书的由来,汉晋之际的知识界,流传过“程邈狱中造隶书”的故事。大意是:程邈是秦帝国底层衙门里的一个狱吏,因事被判入狱十年。程在狱中不愿虚度光阴,整日推敲自己从前做文书工作时常用的那些字,对它们做了改进,更便于书写。出狱后,这套新文字得到了秦始皇的青睐,“以为御史,使定书”⑧,于是就有了隶书。这种故事,可信度自然是低的,底层囚犯被始皇帝看中,更接近演义而非史实。

但它的广泛流传,至少意味着在两汉魏晋之人看来,隶书的创造者(或曰整理者)只能是底层使用者。在当代,则有学者认为,秦国隶书的源头其实是兵器铭文。秦制,工匠造出兵器后,须刻上“工隶臣某”这样的文字,“这类文字是刻画上去的,须用很大的力气,因而也形成了与篆书完全不同的握笔(刀)方法和运笔(刀)方法”⑨。刻字时多用直线和折笔(隶书的基本特征),要远比多用曲线和圆笔(大篆和小篆的基本特征),省力太多。

这种说法,未必是正确答案,但却是一种很合理的解释。消灭六国后,秦始皇自认为是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为了配得起这一伟大,他搞了许多事,不但给自己创造了“皇帝”的名号,还废除了针对君王行之已久的谥法。在他眼里,从前的名号没有一个配得上他,当代及后世之人也没有一个有资格对他做出历史评价。不难想见,当秦始皇决定废除东方六国的文字,来一场“书同文”的大变革时,绝不会选择“出身”卑微的隶书。

只有那经过李斯等人整理、得到了嬴政审核通过的小篆,“结字纵长,结构均衡对称,线条匀整,行笔宛转圆通,一派端严整饬、和谐典雅的典范美形态”,才配得上用来记录秦始皇的赫赫功绩——今天所能见到的秦小篆,如“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峄山刻石”、“会稽刻石”,全部是在歌颂秦朝帝王。⑩♦ 泰山刻石拓本有学者如此评价秦始皇的这种做法:“秦灭六国之后,本该顺应时势,采用简便的隶书。

但是秦国为了保持征服者的尊严,竟然采纳李斯的主意,断然逆历史的潮流而动,下‘书同文’之令,以早已过时的小篆作为标准字体强迫推行,并以严刑峻法作为后盾。……秦亡之后,各级政府迅速改用隶书作为通行文字,足以说明秦的‘书同文’非但不是功劳,而且是逆历史潮流而动。”⑪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靠着强力解决。秦始皇死后,秦帝国土崩瓦解。

早已用惯了隶书的秦吏们,迅速投入了新王朝的怀抱。在新时代,是隶书,而非秦始皇钟爱的小篆,实现了真正的“书同文”。①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②许慎:《说文解字·序》。③图片引自《中国教育活动通史第2卷:秦汉魏晋南北朝》,山东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12页。④《中国历史》七年级上册,人民教育出版社2016年8月第1次印刷,第44页。

⑤王立群:《千古一帝秦始皇(下)》,大象出版社2016年版,第320页。⑥王蕴智:《殷周古文同源分化现象探索》,吉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35页。⑦殷伟仁:《隶书之源非小篆》,《江海学刊》1995年第3期。⑧卫恒:《四体书势》。⑨马超、胡长春:《六国文字与隶变关系的再思考——黄惇先生<战国竹简墨迹的笔法问题>一文阐微》,南京艺术学院学报2017年第1期。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下一页

文章TAG:南京艺术学院  投稿  学报  格式  南京艺术学院学报投稿格式  怎么投稿南京艺术学院学报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