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皇帝给我田文镜批,那我田文镜就给你谢恩。于是,君臣往来,没完没了。最后,雍正实在烦了:你差人奏折太勤了,何必费此无益盘缠,况朕日理万机,亦觉烦索。你奏来,朕自然批谕,若如此来往,则无宁止矣。有疏漏、有谢恩、有马屁,还有甜言不够频率补,但起码大家都有个目的。而有些折子真心没啥目的,就是为了奏折而奏折。

雍正五年,江南总督范时绎上奏说自家辖区普降瑞雪,于是造了一尊神像。雍正看完,直接怒了,你们那地方下雪跟我有啥关系、你造一尊神像跟我有啥关系,于是怒批:朕日理万机,毫不体朕,况岁底事更繁,哪里有功夫看此幕客写来的闲文章,岂有此理!但是,我做不了好官,做一个体量皇帝的官,以后不报垃圾奏折了,这个可以吗?那你肯定死得比谁都惨。

雍正在给山东巡抚的朱批中,大骂浙江驯服黄叔琳,说这家伙多次接到朱批谕旨,竟然不奏谢圣恩,真是岂有此理。后来,黄叔琳犯事,雍正直接翻他不上谢恩折子的后账。皇帝跟大臣翻后账,而且还翻不谢恩的后账,你只能说雍正不是什么“这样的汉子”,完全是刁蛮任性的“女朋友”。这就是雍正皇帝的勤政,这种勤政,于国何益?除了刷存在感、占占带宽,还能干啥?与其如此,还不如明朝皇帝躲在后宫睡大觉。

第三,奏折指挥天下一定能搞出天大的笑话来,“尽去壅蔽”想都别想。唐朝的政事堂,可以用堂帖号令四方。但堂帖是正式文件,甚至比敕书的权威还高。关键是有人把关,你送个荔枝、谢个皇恩、拍个马屁,不仅到不了政事堂,甚至都到不了六部。所以,人家是真有事才号令四方。但是,清朝皇帝用奏折号令天下,有时候就是没事找事。

雍正六年,陕西商人秦泰在路过河南孟津的时候,丢了一个装有一百七十余两银子的包裹。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大钱。于是,秦泰四处张贴告示,承诺谁能拾金不昧归还包裹,就跟谁平分银两。就在秦泰丢失包裹的地方,一个叫做翟世有的河南老农正为他看管包裹,并等着他取回。秦泰后来取回白银,而且说到做到,要跟翟世有平分银两。但朴实的老农民翟世有竟分文不取。

这件事发生在河南,而河南是田文镜的地盘。于是,田文镜就将这件事写成奏折,报给雍正。中间肯定各种添油加醋,没准儿还要玩一个标题党《我省老农拾金不昧,陕西富商迎回巨款,厉害了、我大清》。如果奏折有人把关,那这种奏折顶多报到礼部下面的某个司。然后,司部员外郎随便夸奖几句:你们河南真不错,田文镜好好干,这事给你上《邸报》头条,你看行不?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这事递到皇帝那里,便立即成了大事。于是,一片长达1200多字的《恩赏义民翟世有顶戴银两谕》,新鲜出炉。这个河南老农翟世有,堪称时代楷模,给我赏、重重赏,给七品顶戴、给纹银百两,还要把事迹刻碑传颂。甚至,雍正还把这件事上升到政治高度,“乃风俗休养之明征,国家实在之祥瑞”。河南老农翟世有拾金不昧,就这样成了国之祥瑞。

同时,雍正也没忘记怒赞一下宠臣田文镜。河南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楷模国民、河南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国之祥瑞,全是因为你田文镜啊,你田文镜的教化工作做得好、做得出色、做得无与伦比,你功不可没。拾金不昧,而且拾巨款不昧,这事该奖不?该奖。该宣传不?该宣传。但玩到皇帝写1200多字的感谢信,而且还是上谕,这是不是有点儿过了?不过,好事就得宣扬。

但上升到理论高度呢?成为大清政治清明之佐证,“风俗休养之明征”,是不是有点儿过了?你这到底是怒赞河南老农,还是在猛夸自己?但这事没完。田文镜得了雍正1200多字的上谕,能不继续折腾吗?当年七月,田文镜又上报河南穷人陈怀金拾金不昧二十四两八钱银子,也是全数奉还、也是不要酬谢。于是,雍正再次点赞加评论,“诚所谓瑞也”,这就是国之祥瑞!你田文镜跟雍正“郎情妾意”地没完没了,那别省督抚能不眼红吗?肯定眼红。

转过年九月,天津就上奏说本地妇女捡到白银六两五钱,而且也是全数奉还、也是不要酬谢。于是,雍正下旨赏赐,给米、给布,还赐了匾额。天津的这个节奏,跟得真紧。估计天津衙门天天看《邸报》、读热搜,然后非要制作出这种“流量文”奏折。那其他省呢?必须如法炮制,皇帝喜欢这种事,那就满省去找,找不到也要造一个。雍正八年五月,山西巡抚石麟呈报说,本省百姓赵亨清捡到九两一钱银子,也是全数奉还、也是不要酬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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